斷簡殘篇

無話可說，無言以對。

不是沒話說，是失去了聆聽的知音分享的對象，再說些甚麼，都沒甚麼意思了。
我常想，今年是Groundhog Year；2007新年醒來後，把2006年重新活過。2006年錯過的機會、錯誤的選擇，在今年掌握彌補，Get it right this time。

許多2005年發生的事，去年跳過，今年又再次發生，好像天地真的提供個新機會，讓我重新開始。不過，現今想來，結果似乎完全走樣。

近來又有個新想法，原來，去年學習的生命課程是等待，今年學習的課程是面對失去和對心靈的療傷止痛。

等待，很難很苦的課程。

失去，很痛很痛的課程。

想想，今年來，特優的導演就走了三位，楊德昌、Michelangelo Antonioni, 和 Ingmar Bergman。（啊，Ingmar Berman！！想起就傷心！！）最愛的影評人Joel Siegel也走了。前不久，連Luciano Pavarotti 也走了！！怎麼我喜愛的人，一下子走了這麼好幾位呢？

生死大事，激起我不少審思反省，讓我對自己的未來生命與大限彷彿有些瞭解。

然而，毫無防備地，我失去了最親近的聲音，最親密的心靈知己。這份失去，至今我無法洞悉看破。

有些傷口，不會隨著歲月而癒合結疤，只為證明心與情曾經存活過。有些傷痛，永遠會隱隱作痛，只為提醒莫忘曾經活過的記憶。

哀莫大於心死。如果心不痛了，那些情誼大概本來也就不夠深刻。繼續忍受，又是多麼殘酷的極刑！

心痛，不只是修辭上的心痛，心律不整胸口鬱悶呼吸急促到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心臟病？我真的相信心裡上的障礙會Manifest到生理上去。近來左後肩頰骨如運動過度般酸痛不已，怎麼擺都不舒服。百思不解之餘，終於靈光一閃的想起，那塊骨頭，就在心的後方，大概被心酸影響干擾，再也支持不住了。

斷肢截臂，可以裝上義肢，可以繼續行走，但無論如何有殘而不廢的精神，也終究掩飾不了殘廢的事實。心痛，該怎麼療傷止痛呢？我還沒有解法，只能抱著心口搥著肩膀繼續忍受疼痛煎熬。

在電影Out of Africa裡，演Karen的Meryl Streep希望演Denys的Robert Redford能和她結婚，安定下來。Denys自己一個人慣了，沒答應Karen，兩人因此決裂。一段時間後，Karen要離開非洲前，Denys回到Karen的生命裡，願意和她一起離開。

Ｄｅｎｙｓ： You've ruined it for me, you know. 
Karen: Ruined what? 
Denys: Being alone. 

年輕時看Out of Africa，覺得電影裡最浪漫的時刻是當Denys替Karen洗頭髮的那幕。這時候再看，卻深為這段兩人在空屋裡的對白感動。

習慣喜歡獨自過活，卻因愛到深處而放棄武裝，自願打開心來接受另一個靈魂。伯格曼如是，電影裡的Denys如是。或許這是成年人中年人的浪漫。只在活到這個年齡，經歷了相當的磨鍊，累積了足夠的智慧，才能體會獨處的自在，但又更明白靈魂伴侶的珍貴難尋。為了與心靈知音相守相伴，個人願意放棄自我封閉，願意放棄層層偽裝，這是浪漫這是真愛。Denys這句"You've ruined if for me."的宣示表態，比千萬句甜言蜜語還深刻動人。

為甚麼提這個呢？如果還要解釋，那這就不是說給你聽的。

有些傷痛是無法形容，也沒有心力對外人解釋描述。有些話，只能說給至交知己聽，失去了聽話的知音，也就沒甚麼好說的。

於是，於此，我無話可說了。